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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59【断舍离】

    午后,皇宫内的厮杀终于平息,但是要处理的问题仍旧不计其数。

    庆聿怀瑾以摄政王的名义发出第一道旨意,任命陀满乌鲁为九门提督,霍域等五名分别来自其他五姓的大将为副提督,共掌都城防务,并在城内持续清扫忠于皇族的力量。

    她又任命出身于夏山军的解列为宫卫统领,率麾下五千余人镇守皇宫。

    大庆殿偏殿,独吉等五姓贵族的代表安然高坐,看着庆聿怀瑾条理清晰地发号施令,不由得感慨不已。

    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,他们愿意和庆聿怀瑾共商大事,更多是看在庆聿氏的面子上,不代表他们对这位年轻的郡主如何敬服,但是从昨夜到现在,庆聿怀瑾长久的筹谋终于收获丰厚的成果,她策划了一场几近无懈可击的政变。

    尤其是那几位成年皇子亲王的暴毙,瞬间让成事的可能性大大提高,让阿里合氏除了一个被困在宫里的太子,没人能竖起大旗一呼百应。

    三千苍人勇士的出现更成为压垮合扎武士的一记杀招。

    此刻他们亲眼目睹,在庆聿怀瑾的调度下,混乱不堪的局势变得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到黄昏时分,大都虽然依旧全城戒严,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,但是大局逐渐平复,意味着六姓势力完全掌握了这座都城。

    “殿下真是天赋奇才。”

    定白氏族老善云情不自禁地称赞。

    庆聿怀瑾温言道:“这要多谢各位长辈的信赖和帮助,否则我也做不成这么多大事。”

    众人皆笑。

    独吉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殿下,真要保留阿里合氏的皇位?”

    “既然要推行六王议政,这就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庆聿怀瑾迎着众人的注视,坦然道:“四十多年前,我们景廉人没有立国,那时候便是各大部族的头人在一起商议大事,如今只是重启祖制罢了。保留阿里合氏的皇位,一方面可以尽量减轻国内的动荡,另一方面也避免我们再起内斗,毕竟乌岩死前那番话也有道理。如果让我们当中的任何一家独掌大权,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阿里合氏。”

    徒单叹道:“殿下单凭这份坦荡磊落的胸怀,就要胜过欢都那个独夫太多。”

    庆聿怀瑾没有接过这个话头。

    众人唏嘘一阵,独吉又道:“殿下,王爷他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庆聿怀瑾眼中飘过一抹哀色,沉默片刻后说道:“若非父王留下绝笔信,我不会决然走上这条路。那人虽然死在战场上,但是他不会让我父王活着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哎。”

    徒单重重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庆聿怀瑾平复心情,岔开话题道:“我已经让灭骨地将军和奚烈将军领兵返回,与此同时,善阳大头人会继续留守河南路境内,总不能任由齐军一路北上。至于温古孙大头人那边,还要请徒单老爷子亲自走一趟。目前只有他还处在犹豫之中,请你转告他,我给他准备了亲王之位,六王议政并非虚言。”

    徒单点头道:“殿下放心,温古孙是我亲兄长,如今大局已定,他不会犯糊涂。”

    今日在场六人,分别代表着当下大景内部六个最强大的部族。

    除庆聿怀瑾之外,辉罗氏的独吉、准土谷氏的石苦古、定白氏的善阳和善云、通裕氏的唐括都能代表各自部族,唯一还没有明确表态的就是在南边领兵的回特氏大头人温古孙,但是徒单作为回特氏的二号人物,既然他已经参与这场政变,温古孙自然也没有其他的选择。

    众人又商议片刻,然后便在各家亲兵的簇拥中离开。

    庆聿怀瑾起身走向相邻的角房,身后一名亲随低声说道:“殿下,交鲁已死,田珏还活着,要如何处置?”

    “他若肯说出主奏司的所有秘密,留他一条全尸,若不然就凌迟处死。告诉他,认清大局才是智者所为,那些躲在暗处的密探没有能力逆天改命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庆聿怀瑾脚步不停,来到那些战战兢兢的文臣面前。

    她逐一看过去,最后停在尚书令赵思文的脸上,平静地说道:“你们有两个选择,要么去给先帝和废太子殉葬,我会立刻提拔一批人顶替你们的职位。要么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本职,安抚好下面的官员,让朝廷尽快恢复运转。”

    在一众虎狼精锐的虎视眈眈下,赵思文颤颤巍巍地行礼道:“臣愿为摄政王殿下效命。”

    “臣等愿意效命!”

    看着这群卑躬屈膝的文臣,庆聿怀瑾清冷的眼眸中浮现一抹厌憎,最终还是克制地说道:“去办事吧。从明日开始,我和其他五姓的代表每天上午会在偏殿议事,你们也来参加。”

    “臣遵旨!”

    又是整齐划一的行礼。

    庆聿怀瑾不再多言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入夜之后,在上千名忠心部属的护卫下,她回到已经肃清所有敌人、守卫极其森严的常山郡王府。

    安抚完母亲和家中长辈,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锦苑。

    天边一轮孤月,静谧的夜晚弥漫着凄寒之意。

    沐浴更衣之后,庆聿怀瑾屏退所有侍女,神情木然地坐在案边,面前放着一个信封。

    那里面是庆聿恭留给她的绝笔信。

    一封早在一个多月前就送到她手里的绝笔信。

    “怀瑾,我这次南下注定会身死异乡,望你莫要太过伤怀,因为你要承担起本该为父承担的重任,为庆聿氏找到一条延续下去的路。”

    “从十二年前开始,我便逐步暗中筹谋,朝中、军中、都中各处皆有我布置的暗手。陛下心机深沉,此番不会让我活着离开战场,也只有我和你兄长身临前线,他才会放心带着大军南下,你才有颠覆大局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两年做得非常好,比我的预想更好,因此只要陛下驾崩,你如今掌握的力量就足以控制住大局。你要记住,定白氏的善阳值得信任,其他四部要小心防备,尤其是辉罗氏和回特氏,这两部与我庆聿氏多年交恶,纵然因为利益暂时走在一起,终究难以长期共存,故而你可以先舍后得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纸上早已烂熟于心的字迹,庆聿怀瑾面露哀戚,眼泪不断滑过面颊,一滴滴落在桌面上。

    “待你掌权之后,可让陀满乌鲁和解列镇守都城,善阳和术不列可各领一军助你控制国内局势,灭骨地和奚烈可负责镇守泾河北岸,防备齐军北上。不过在我看来,陆沉此番若能杀死陛下,齐军最多进至泾河南岸,不会冒然侵袭大景疆土,他们内部同样凋敝艰难,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恢复元气。”

    “这几年便是你最宝贵的时间,对外谨慎防备,对内逐步集权,我另外给你准备了一份名单,上面皆是忠心能干之辈,足以帮你打理朝政。此外,治国需要耐心,凡事三思后行,望你领悟戒急用忍四字……”

    一字字情真意切,一句句谆谆教诲,仿佛他就坐在对面,像过去那些年一样带着温和的笑意,不厌其烦地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。

    “父王……”

    庆聿怀瑾语调发颤,清瘦的面庞上不复之前在皇宫里的从容镇定,唯有悲痛至极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从几年前开始,心里便有了南齐陆沉的影子。其实这不怪你,毕竟当世年轻男子之中,如他一般出挑者绝无仅有。身为你的父亲,我当然希望你这辈子过得幸福快乐,然则人间不如意事常八九,当此艰难之际,为父只能将这份重担压在你的肩上,望你能够以家国大业为重。”

    “怀瑾,庆聿氏和大景的未来,我便托付于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父庆聿恭,大景天德十年,十月十六绝笔。”

    庆聿怀瑾捧着信纸,伏案恸哭,哭声几近断肠。

    这一刻她不再是拥有无数忠心部属的庆聿氏之主,不再是掀翻皇族大权在握的永平郡主,不再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景摄政王。

    她只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年轻女子。

    一个要与过去二十二年人生割裂、踏上那条荆棘之路的孤家寡人。

    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帮她遮风挡雨,没有人再告诉她前路要如何走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庆聿怀瑾艰难地止住哭泣,双眼已然红肿。

    她缓缓站起身来,将庆聿恭留下的这封绝笔信放进暗格里,视线扫到旁边那几个信封,她伸出轻微颤抖的手指,将它们取了出来。

    走到火盆之旁,她静静地站了许久。

    这些信来自陆沉。

    信中并无任何旖旎暧昧之语,却是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。

    直到此时此刻,庆聿怀瑾终于愿意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。

    “原来我真的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“多可笑啊,居然喜欢一个敌人,一个俘虏我的敌人,一个对大景威胁最大的敌人,一个从来只想着利用我的敌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应该是这世上最可笑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“陆沉,你此刻应该会在嘲笑我吧?”

    “这样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人生便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归根结底,无非是放下二字。”

    “终究……不难。”

    她将那些信封放入火盆之中。

    火焰瞬间腾起。

    窗外寒风呼啸,如泣如诉。

    而庆聿怀瑾盯着盆中的火焰,眼中再无波澜。

    唯有一片冷寂。

    她转身而去,裙摆曳地。

    如凰临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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