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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地狱开局

    夜间,营火附近。

    卫固端坐居中,裴秀、毌丘兴、贾逵、柳孚坐在他身边,火堆另一边是赵基、魏兴、西门俭,还有两个今日午后抵达的虎贲头目。

    今日又抵达五个县队,分别来自涑水下游、汾水下游各县。

    其中一个是猗氏王辅,已内定成了第二屯将;另一个是汾阴薛朙,是否担任第三屯将或队官,还要等皮氏、蒲坂二队抵达后才能决定。

    十个人围坐在一起,多数人饮酒,就赵基与贾逵没有饮酒。

    赵基比较喜欢这种相对民主的军事气氛,集体正在壮大,但危机也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各县应募虎贲数量明显超过额定太多,只是今天,就已超过五百人。

    这肯定会引发白波旧将的警惕与敌视,而驻屯最近的是屯兵闻喜南部的征东将军韩暹。

    韩暹等白波旧将受杨奉号召,起兵前去勤王,参与弘农血战,皆元气大伤。

    后来与杨奉交恶,不得已退出安邑,就近驻屯闻喜县南,时刻关注安邑的动态。

    就天子返回雒阳一事,大多数人肯定不敢南下弘农走函谷道;只要渡河,就有与李傕、郭汜交战的风险,都已经被打怕了。

    此前计划就是走轵关陉去河内,从孟津渡河去雒阳。

    许多人消息闭塞,对此前大半年里发生的事情不甚清楚,雾里看花一样。

    只知结果,不知内情。

    如今十人围坐,卫固才开始讲述过去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赵基也搞明白了现在的真正局势,越发感到紧迫。

    最初时,还要从樊稠被杀开始。

    李傕兼并樊稠后,引发张济不安,东迁到弘农,休养两年积蓄实力。

    然后李傕、郭汜内斗,郭汜占据上风时,杨奉突然增援李傕,反攻郭汜;而杨奉又策反李傕麾下军吏,企图谋杀兼并李傕。

    事败后杨奉出逃,李傕势力衰落。

    这时候张济领兵入关中劝解李郭,李傕郭汜双方暂时同意天子东迁,随后张济率兵与杨奉、杨定、董承参与护卫东迁队伍。

    郭汜斗不过李傕,也加入护卫序列,但又反应过来不能丢失天子。

    期间走走停停,抵达华阴时,参与护卫的凉州大人杨定与华阴守将段煨有旧仇,段煨这几年屯种颇丰,企图兼并段煨。

    段煨固营自守十余日,每日都会派人给天子、百官送粮食,始终没有主动出兵袭击过迁徙队伍。

    然后进入张济麾下的弘农,杨定不安,弃军逃亡荆州;郭汜突然出兵抢夺天子,被击败,被斩首五千级,遂率残兵逃亡终南山,又加入李傕集团。

    期间董承与张济爆发矛盾,张济转身加入李傕集团,合兵围杀天子东迁队伍。

    跟随天子左右的虎贲、羽林、勋贵子弟与护卫力量几乎被杀绝。

    这种情况下只能同意杨奉的提议,求和李傕的同时遣使请求白波旧将勤王与匈奴右贤王去卑。

    得到数千精骑增援,这支勤王军突然袭击李傕,斩首数千级,暂时击退李傕。

    随后李傕再次追击,大破东迁队伍,尽数掳掠百官、宫人。

    最紧迫时,天子身边就剩下几十人,只能以小舟强渡黄河。

    两岸都是峭壁,还是强健军士背负天子攀附岩壁,得以渡河、上岸。

    之后河东郡守王邑迎天子到安邑,又遣使李傕请和,李傕命令张济将缴获的百官、籍册、宫人送归河东。

    前后各方混战,又加上大旱,军队全靠抄掠才能吃饱。

    张济也是元气大伤,冬季时放弃弘农,走武关道前往南阳就食。

    而这时候河内郡守张扬也率兵抵达运来粮食,才让东迁队伍得以喘息。

    再之后,就是白波旧将不愿随天子东迁,击败并驱逐了董承;张扬也断绝粮食,这才有了东迁河内就食的共识。

    再不走,河东这里随时可能断粮,李傕恢复元气后,也会来攻。

    就等天气暖和后,走轵关陉。

    他们这些应募虎贲,可以算是前哨队伍。

    可问题很明显,真去了河内,仅仅是张扬就能让杨奉等白波旧将寝食难安。

    卫固没有多说,赵基也听明白话里意思。

    白波旧将的确有勤王救驾之功,但绝不会放弃控制天子的机会。

    打不过西边的李傕、郭汜,就连实力更强的张济都远走南阳了,冬季缺粮攻击穰城时被守军射杀。

    另一个弃军而走的杨定,也消失在武关道。

    可能被山民杀了,也可能被护卫杀了。

    东边河内郡守张扬也是与温侯吕布齐名的勇悍之辈,张扬背后就是争夺河北的袁绍、公孙瓒。

    黄河以南就是刚刚结束大混战的兖州曹操,还有始终保持攻势、屡败屡战的袁术。

    甚至陈王刘宠国民富强,这些都不是白波旧将能招惹的。

    就连聚集平阳一带的匈奴各部,实力也在白波旧将之上。

    白波旧将就是这么弱,而新组建的虎贲更弱,朝廷空有大义兵力最弱。

    因此摆在面前的问题更难,想要解救天子,就要与杨奉、李乐、胡才以及韩暹等白波旧将火并。

    打赢之后,李傕、郭汜肯定会出兵来河东捡便宜。

    不管是与白波旧将火并,还是抵抗李傕郭汜,都会让相对繁华、富饶的安邑周边沦为废墟。

    期间匈奴人也会趁火打劫,大肆抄掠人口。

    这与河东人的根本利益不符……可以护卫天子,各家子弟也能为国捐躯,可若让家乡沦为废墟,各家男女如野草一样被乱军杀戮、凌辱,显然这个代价太过于沉重。

    因此迁徙去河内,把白波旧将哄过去,河东虎贲就能放开手脚。

    这样就算打的全军覆没,也不会连累家乡。

    上对得起天子,下对得起家乡。

    把天子队伍送走,李傕、郭汜也就不会惦记河东了。

    不管是王邑,还是河东各家,都不想把李傕这伙人招惹过来。

    这大概就是地狱开局,与当世最弱的朝廷绑定,还不受父兄的支持。

    即便这样,知情的,不知情的各家子弟,依旧应募虎贲。

    卫固讲述之际,也在观察诸人。

    他身边的裴秀、毌丘兴早就知道一切,贾逵、柳孚更是神情严肃,他们也知内情。

    可家世、人脉、认知更弱的赵基等人,此前根本不清楚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。

    以武勇闻名郡县的魏兴,他可以不怕死,但也怕乱兵残害家人。

    西门俭等人是一县表率,也都维持着稳定情绪。

    反倒是独居山野的赵基,认真聆听,反倒给卫固、裴秀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。

    卫固说到难受处,以袖擦拭眼角:“白波诸将骄横不亚李傕郭汜,我等家世虽有积蓄,也不敢进献天子。我等于绛邑集结,就是这里北有匈奴各部,又有驻军,才让白波诸将生出忌惮。就恐我等东行,诸将生变于内,再与李郭二贼联合,裹挟天子西行关中。”

    裴秀轻咳两声,只觉得对面赵基双眸倒映火光熠熠生辉,就问:“国事艰难,阿季你久居稷山,交游江湖之士,可有应对之策?”

    众人目光落在赵基脸上,赵基左右看看,就说:“我不知关东是什么情况,但也听说群雄混战不休,跨州连郡之辈比比皆是,彼辈纵然迎奉天子,也是恶意满满,与李郭二贼无异。就算有差异,也是更为隐忍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赵基又说:“而本郡自白波起兵以来就残破大半,郡北更是匈奴盘踞,且日益众多。待匈奴繁衍生息人口壮大,又岂会与我和睦共存?”

    “我的看法很简单,不管是去河内还是雒阳,都会引来关东贼臣窥伺。而本郡若不能驱逐匈奴,我等子孙将沦为匈奴奴仆,田野、祖宗坟茔成为匈奴牧马地。我等性命、妻女,也难保全。”

    “天要倾塌,无处躲藏,要么气力强健时奋命搏杀,要么年老时受辱。”

    赵基声音低沉,抬头看夜空:“活在这样的世道里,我们不能退让,要给子孙杀出一片清澈的天地。”

    边上魏兴听着心烦,就问:“那就杀?”

    “杀。”

    赵基回头看魏兴,抬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,一笑:“他们看不起我们,这是唯一的机会。拉拢各种可以拉拢的力量,先将天子救出来,再反攻李郭二贼!天子入长安,经营先秦旧地,待关东疲敝时,出兵荡灭,自可三兴汉室,我等亦名垂青史,不失公侯之位。”

    贾逵面有难色:“谈何容易?群贼皆宿将老兵,虽粗鄙无状,但也不是我等能轻易击败的?”

    卫固也说:“是啊,三辅大乱十室九空,我等岂能造祸乡里?”

    赵基摊手:“我已说的很明白了,敌人数之不尽,我们能逃得十年、二十年太平生活,以后无处可逃。如今朝廷虚弱,不离不弃者尽皆忠良,皆有舍身报国之志,这是极好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卫固神情不喜,裴秀就问:“阿季,走稷山小道,昼伏夜出,需要几日能抵达安邑?”

    “调兵,我们瞒不过他们。”

    赵基顿了顿,直视裴秀:“七哥,最初朝廷议定的是五百虎贲,那营中就留五百人,以安白波之心。余者选敢死之士,退往闻喜,以做伏兵。五百虎贲按令走轵关陉先行,这时候就需要朝廷配合,引白波旧将到闻喜。裴氏设宴迎奉天子,或可兵不血刃。再不济,就击杀贼首。”

    只要不在安邑动手,卫固抗拒情绪就没那么强烈。

    这时候西门俭也开口:“我们可以为朝廷效死,朝廷诸公也该有所行动。”

    贾逵提议:“那游说徐晃一事该如何?”

    卫固皱眉:“还是不要声张,杨奉遣他回乡募兵,本就有夹击、胁迫、裹挟我等之意图。此杨奉心腹,不可不防。”

    赵基闻言看一眼贾逵,也没有开口表达态度。

    贾逵也察觉赵基的眼神,随即就低头,不再做目光接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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