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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八十八章 竹外乌梅三两只(九)

    乔薇回到家时,李艳已经接了弟弟青洛锦到家了。

    厨房里焖着饭,锅里汩\/汩地煮着大白菜,整个厨房都被蒸腾的热气熏得朦朦胧胧。

    乔薇进门时,母子俩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,眼睛都是红红的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她一问出口,小洛锦就撒开拉住李艳衣服的手,扭头往卧室里跑去。

    乔薇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放下书包,一边挽袖子进厨房帮忙,一边问李艳:“妈妈,弟弟他怎么了?”

    李艳垂下头,咬着嘴不说话。

    乔薇坐在小板凳上,拿过篮子里的南瓜藤开始择菜。

    “乔薇啊。”李艳在那纠结了半天,最终还是开了口。“你们马上就要中考了吧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考完以后……有什么打算吗?”

    乔薇择菜的动作一顿。

    她仰头望向李艳,李艳愧疚地回避着她的视线。

    乔薇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按照正常的步骤,中考完之后就是上高中、考大学。可李艳这一问,显然是不打算让她走正常步骤,但是这句话李艳又说不出口,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懂事早熟的女儿自个说出来,好让当母亲的减轻一点愧疚感。

    乔薇知道这怪不得别人。

    他家的经济条件本来就不好,小学、初中好歹有国家政策帮扶,花销没那么大。可一上了高中,昂贵的学费、杂费、补课费,李艳根本无力负担。

    一个没念过书,也没有生存技能的女人,想供养两个孩子上学,谈何容易啊。

    乔薇的成绩不如弟弟洛锦好,也快到了可以独立打工的年纪,最主要的是,她是个女孩。

    时代虽然在变,只是在很多长辈眼里依然保留着儿子是留下来继承家业的、女儿迟早会嫁出去的古板思想。

    女孩,光这一重身份,就注定了乔薇会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。

    乔薇低下头,继续择菜。

    她的手指瘦巴巴的,是跟同龄人截然不同的蜡黄粗糙。

    如果换做原主,原主会怎么做?

    一定会委曲求全,单薄的肩膀承担起养家的重担吧。

    可惜,她不是原主。

    “考完以后有两个月的假期,我想去找份工作。”

    李艳脸上的狂喜还没彻底展露出来,乔薇就轻飘飘地丢出了下一句话。

    “两个月的工资,如果努力的话,应该能攒上五千块钱了吧,足够交高一上学期的学杂费和弟弟的书本费,也许还能剩下一点儿。”

    乔薇抬头,略有些腼腆地一笑。

    “我算过了,高中周日放半天假,每个月还有两天月假。我可以去找个兼职发发广告什么的,一个月也能攒下五百块钱。如果我们姐弟俩吃饭能省一点儿的话,差不多够生活了。”

    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的将来生活,并没有打动李艳太多。

    听到她最后那句话,李艳原本还有的些微愧疚跟感动顿时就烟消云散了。

    “你弟弟还在长身体,怎么能够在吃上面省?!”

    话一出口,母女俩都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小洛锦虽然纤瘦,但个头不矮,比长他五岁的乔薇足足高出了半个头。

    乔薇很想问,难道她就不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吗?

    但是她最终只是笑了笑,平静地说道:“一中的奖学金很丰厚……我会争取拿下,把多出的钱拿出来给弟弟补身体。”

    这是她的弟弟。

    当昨晚小洛锦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怀里依恋地拱来拱去时,触动了她内心深处对于亲情的渴望,她也很希望小洛锦的人生能够一帆风顺,不要再吃他姐姐吃过的苦。

    李艳无疑是个好母亲。

    她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儿女在蹉跎,从来没有考虑过她自己。

    但同时,她也是个偏心的母亲,正如世上绝大多数的母亲一样。

    在外人面前,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女,她愿意付出一切。

    而一旦女儿跟儿子的利益产生了冲突,她就会毫不犹豫且理所当然地牺牲掉女儿。

    乔薇不想再做被放弃的那个人了。

    她已经受够了被人忽略、牺牲、利用和抛弃的日子。

    这一回,她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她想要跟正常人一样生活。

    “就你那成绩……”

    李艳是知道女儿成绩不好的。她嘀咕了一句,摇摇头,没有再说下去。

    算了。

    也许等中考成绩一出来,女儿就知道她的想法有多可笑,也许就能妥协了。

    乔薇择好菜,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手,随意地在抹布上擦干,“我去看看弟弟。”

    小洛锦的卧室门反锁着,乔薇敲了敲门,里边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“洛锦?”她唤了一声。

    屋子里隐隐传来搬动椅子的声音,但木门却始终紧闭。

    乔薇又敲了敲门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房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。

    乔薇趁机伸手扒拉着门框,笑眯眯地挤进了屋子。

    洛锦的房间比她的房间大一点儿,床边放着两个旧旧的床头柜,还有一张小书桌。

    此时,书桌上胡乱地丢着一张张揉皱的卫生纸,纸上隐隐能看到水渍。

    乔薇看向小洛锦。

    他眼圈红红的,鼻头也红红的,像极了一只受到了委屈的小白兔。

    乔薇下意识地关好房门,问道:“怎么了,谁欺负你了?”

    “你。”

    小洛锦闷声闷气地回答。

    乔薇被他逗得笑了起来,“我?”

    小洛锦板着脸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好,那你说说,姐姐怎么欺负你了?”

    “你想让妈妈跟爸爸离婚!”

    小洛锦的回答,令乔薇十分意外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,以咱们家这样的情况,继续维持下去会比较好吗?”

    小洛锦不做声,倔强地瞪着她,如同在瞪一个拆散了自己家庭的第三者。

    “我问你,你扪心自问,爸爸对你好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小洛锦低头,看着自己的鞋尖。

    他就是想说好,也说不出口啊。

    自他有记忆以来,爸爸就很少回家。

    但是、但是……

    “爸爸以前,会给我带糖果回来。”他闷着声音回答。“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了,我还记得,我想要爸爸,想要能给我带糖果回来的爸爸!我不要做没有爸爸的可怜小孩!”

    乔薇冷笑着打断了他的痴念。

    “那么现在呢?你以为,有了爸爸,你就不可怜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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